第一百九十九章 爱不得恨不得
盛宴 by 西子
2020-2-8 18:25
我故意将两只脚踩在乔苍的鞋尖上,像跳华尔兹那样,在他脚上摇摇晃晃,眉眼含笑凝视月色中他近在咫尺的面庞,“是有一点冷,不过这样好很多。”
他抱起我坐在石凳上,向韩北要了一块方帕,我偎在他肩膀,任由他握住我湿漉漉的脚,轻轻擦拭上面的水珠和一点浅浅的污泥。
他握着我脚的手指很粗糙,有握枪磨出的茧子,也有长年累月和对手缠斗而留下的伤口,触摸在我的皮肤上很痛,我有些忘记我们那些彻夜不息的欢爱,他手指掠过我赤裸的身体,是怎样的火热又肆意,缠绵而辣痛。
他和周容深都是性爱高手,只是给人的体验不同,周容深要么非常暴力,用凌虐殴打的手段惩罚我,刺激他自己,要么便温柔刻骨,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像融化在温暖日头下的阳春白雪,像涓涓细流,潺潺山脉,令人酥成一团。
而乔苍是暴力与温柔的结合,他可以挑逗起女人最深处的欲望,勾引女人放荡,哪怕是恨的,厌弃的,逃避的,只要上了他的床,触摸到了他的身体,便忘乎所以,全然溃败。
他是不可思议的,高深莫测的,似恶魔又似绅士。
我忍不住好奇这个男人,好奇他的一切,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心肠到底是什么做成,为什么可以残忍冷漠到这个地步,了结人性命,迫害人尊严,掠夺人东西。
他有心吗,有情吗,有畏惧吗。
他仿佛一座冰山,也仿佛一团烈火,更仿佛一片湖泊,他有冰山的难以触及,有烈火的炙热狂野,更有湖泊的深情温柔,只是那些统统都不受掌控,不在预料,就像一场不曾被剧透过的电影,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会露出哪一面。
我失神看他的脸,那张没有瑕疵,也不易怒,此时柔情似水的脸。
韩北的白色帕子在我脚底涂抹过后变成了浅灰色,非常狼狈的蜷缩着,我觉得好笑,咧开嘴狡黠如一只狐狸,“韩先生,这帕子我洗净再还您。”
他语气疏冷说不必,我的就是苍哥的。
我哦了一声,“你的性命也是他的。”
韩北说当然,我们所有跟在苍哥身边的人,都是为他出生入死,如果谁不怀好意,我绝不会放过。
我知道他在暗示我,我装不懂,“这么说,你们能够把命奉献给他。”
我问乔苍这样忠诚耿耿的人,你能给他们什么。
乔苍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对这个感兴趣,他丢掉帕子凝望我不语,笑容透着一丝玩味。
我扯住他衣领,“生死与共的兄弟,女人也可以分享,毕竟一件衣服,穿过了不要吝啬分给大家一起穿。”
我歪着头莞尔一笑,“如果一定选一件抛掉不要,是我还是常小姐。”
他闷笑出来,“你会是逆来顺受的女人吗,你一定会反抗,会为此闹得鸡飞狗跳,我还不如不招惹你。”
我说你要是给,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不会有那一天。
我伸出鲜红的舌头在自己唇上舔过,我此时的模样说不出的诱惑,一张脸至纯而至妖。
韩北很识趣自己有些碍事,他对乔苍说我明晚在码头等您。
他并没有单独和我打招呼,便从我眼前经过,奔向窗外。
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他稳步走出玻璃门,不知是感应到我的注视,还是忽然想起什么,在掀开帘子的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和他四目相视,他眼底是很深的防备,以及深深的冷意。
其实每个人都看得出我不怀好意,可每个人都无法说服乔苍不要我。风月事,是这世上最让人犯错甘愿遮住眼睛自我麻醉的事。
乔苍探出手臂,把不远处的鞋子拿起穿在我脚上,我下巴抵在他肩头,朝被风吹得晃动的纱帘眨了眨眼,“他好像把我当成豺狼虎豹。”
“哦?”他脑袋微微后仰,指尖挑起我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姿容这样美好的豺狼虎豹,猎户还忍心开枪吗。”
“怎么不忍心,你这样英俊的皮囊,我不也一样吗。”
我说着话用掌心盖住他眼睛,我感觉到他睫毛在我手心轻轻颤动的柔软和酥痒,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质疑我要做什么,他只是轻笑。
我一边对着他耳朵吹气,用这样的蛊惑分散他注意力,一边不动声色解开旗袍盘扣,从胸罩里摸出一把枪。
这是码头爆炸那晚我去找周容深,乔苍缠住我许久,担心我无法交待,给我的勃朗宁,我交给刑警后,王队长给了周容深,这几天我收拾书房,无意翻出来了。
我悄无声息将枪口对准了他心脏,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枪的冰冷寒意,令他身体本能一僵。
我另一只手从他眼睛上移开,“他们总觉得我要吃了你,甚至连骨头都不剩,看我的眼神也恨不得揉碎了我。其实我是不是那样恶毒的女人,你最清楚。我对乔先生,也是爱不得,恨不得,伤不得,怨不得。”
他眯了眯眼睛,耐人寻味盯着我抵住他胸口的枪,“那你是吗。”
“你猜我是不是。”
他闷笑两声,“如果你是,不会等到今天。”
“错了,容深活着,我对乔先生也是食髓知味,容深不在了,我对你加深了十分的恨。”
我媚笑着贴上去,眼尾溢出的秋波风骚至极,“我会把我的放荡手段,全都用在你身上,让你从心到身一刻不得安宁,温柔刀,刀刀催人见阎王。”
他垂下眼眸,火热目光在我身体前倾时挤压出的乳沟处流连,他野性十足舔了下嘴唇,明知故问,“怎样让我不得安宁。”
我将枪口从他心脏上移,狠狠戳在他喉咙,我想起几十天以前,就是这样,在那个寂静的、风流的、清冷的夜晚,我用匕首戳向了他喉咙,一模一样的姿势,因为那一刻我没有狠下心肠,在不到一个月后葬送了我的丈夫。
现在乔苍已经防备我,我一旦扣动扳机,下一刻这把枪就会落入他手中,反过来抵住我。
所以我不会冒险,我也没有做好准备,有些事第一次的勇气有十分,第二次连一分都所剩无几,一旦错过那样的机会,就不会再重来。
我张开唇模拟开枪的响声,扬眉笑了出来,我将枪丢在一侧,搂住他脖子,凑上去吻他的唇,在他试图更猛烈的吻我时,我偏头躲开了。
我一字一顿说,“吸干你的阳气,把你变成一张皮。”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难以抑制自己的愉悦和好笑,“我很情愿。”
乔苍这一晚被我勾引得欲火焚身,但他很克制自己,他知道周容深牺牲未满两个月,我不会有其他心情。所以并没有在入睡时碰我,只是从身后抱住我,一直睡到天亮。
周五早晨九点整是蒂尔正式股东大会,所有持股、有话语权的股东高层全员出席,首席议案是由哪位股东接任周容深位置。
我和乔苍心照不宣,洗漱换衣整理出门,整个过程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仿佛无关紧要,只是去凑个热闹。
在同乘一辆车去蒂尔的路上,他打开窗子问我热吗,我说有一点。
他握住我的手,在紫色指甲上轻轻抚摸,“会议结束后去附近新开的一家上海菜吃点东西。”
我听到上海菜,想起生煎和油爆虾,我笑着问他,“你不是吃不惯油腻的食物吗。”
他挑了挑眉梢,“哦?还记得我口味。”
我一语双关说在你身上发生的每件事,我都忘不掉,也永远不会忘。
他没有深思其意,低低笑了出来,“如果你喜欢,我陪你尝尝看。”
“只要我喜欢的,你都愿意给吗。”
他嗯,我刚要张口,他手指压在我唇上,“除了你心里最想要的,而你也明知我给不了的。其他都可以,随你开口。”
我眼窝弯成一道月牙,漾着万千风情,“钱和地位,我不缺。”
他撩拨开我的卷发,在我嫩白的耳垂上看了片刻,忽然张开嘴用牙齿咬住,“缺男人吗。”
我一怔,他在我脸侧笑得风流,“何小姐这副表情,可见我正中下怀。”
车半个小时后停泊在蒂尔,司机将两边车门打开,我先下去,乔苍等我走出一段距离才跟上,非常默契避免口舌。
前台和几位中层正在大堂兴致勃勃议论什么,我将门推开,他们看到我立刻鞠躬喊周太太,我问所有人都到齐了吗,一名经理说只等您和乔总。
她话音落下,乔苍从身后进入,他暴露在外的已经不是那件沾满我香味的衬衣,而是穿上了黑色西装,我和他在所有人注视下同时上楼,他气势凛然,我毫不逊色。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走这条路,如果多年后我还能回来,蒂尔也许物是人非,被蚕食得不像样子,成为盛文吞噬下的空壳,不再这般金碧辉煌风光显赫,总之这是我何笙悲哀又可笑的一段路程。
每一砖一瓦都是丈夫心血,丈夫的痕迹,可我无能留住。
会议室已经人山人海,都在等待一锤定音的时刻,秘书将门推开恭迎我和乔苍,我们踏入后里面瞬间鸦雀无声,像静止一般,无数目光从身上流连辗转,恨不得挖出什么。
首席位置并排摆放了两把椅子,秘书示意我和乔苍落座,他说何小姐坐的位置,我怎么好分一席之地。
“乔总何必假惺惺,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笑着说也是,野心不是错,没有野心的男人,才不配坐在何小姐旁边。
他拉开自己椅子的同时,也为我拉开,这个动作被靠近我这边的两位股东看到,立刻掩唇窃窃私语,我坐下后目光从他们平静的脸孔掠过。
“怎么,诸位都不惊讶盛文乔总为什么会来吗。”
他们一言不发,沉默看着我。
我拍了拍手,“乔总对容深的蒂尔如此了如执掌,甚至来去自如,原来早是中门大开,你们都无声无息上了他这艘船,攀上高枝的诸位,哪里会归顺于我一个弱女子。”
人群内发出几声颇为尴尬的讪笑,我也没有看是谁,蒂尔的股份清算师在这时起立发言,将每位股东股份情况做陈述。
持股比例为百分之十一的杜兰志和百分之八的卢章钰各自割据了百分之六给乔苍,乔苍手中本身持有散股百分之十一,相加共计百分之二十三,杜兰志和我并列其后。
清算师汇报完毕落座,律师团代表一番冠冕堂皇的致辞后,提出由盛文收购周容深名下剩余股份,每股价格七十六元,一半交周太太继承,一半归为蒂尔的流动资金。这样乔苍便成为第一股东,理所应当掌控蒂尔经营权。
律师代表说完后,目光落在我脸上,“周太太满意吗。”
我问他不满意会更改结果吗。
他沉吟片刻说不会,这笔钱不是小数字,您一跃成为特区排名前几的富豪,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我笑容一点点加深,在我笑到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时,我猛地一收,“既然不会你说什么废话,我丈夫的东西原本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满意你们的算计和掠夺。乔总私下将你们收买,如果不是我手里有股份,你们连问都不会问我。你们都是一群为了利益出卖良心的走狗。”
律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周太太也不要这么说,周总倘若在生前把他名下其余股份声明转赠于您,您直接就可以甩掉所有股东坐上这个位置,不过周总不知是对您有所保留,还是没有来得及立遗嘱,这才会出现群雄逐鹿的局面。”
我没有理会律师,而是笑眯眯看杜兰志,“杜股东,江南会所的四大花魁美味吗。”
他脸色一变,和他相距两个位置的女股东忽然捏紧了手里的笔,有些怨恨气愤把目光投向他,杜兰志狡辩说什么四大头牌,我都没有听说过。
“杜股东在欢场可真多情啊。不知那些女人是不是比糖醋排骨还香,让您如此流连忘返,为了得到美色,做出背弃旧主的无耻之事。”
我看向旁边置身事外的乔苍,“乔总可千万不要关闭江南会所,不然这里的肱骨之臣,有一半都要跑了。”
他点头说会接受何小姐的建议。
嘲讽的窃笑声从后排传出,杜兰志面红耳赤咬牙瞪我,我笑得妖娆明媚,“小人得志,总有失势的一天,杜股东可不要老马失前蹄。”
他冷笑说绝不会有那一天。
律师代表提议拥立乔总为蒂尔新任执行总裁请举手。
在所有人都争先恐后表现自己的忠诚举手表决时,全程沉默的江总忽然端起茶杯喝水,除了我和三四位对周容深忠贞不渝的高层之外,唯有江总这一位股东没有举手。
杜兰志说怎么江总有异议吗。
江总放下茶杯,“我弃权。”
杜兰志笑,“江总看不透情势吗,你这一票有没有,乔总都会是最终接任蒂尔的人。”
江总反问既然如此,我弃权不也没什么吗。
杜兰志被噎得脸色一沉,我不着痕迹看了江总一眼,他也恰好看向我,我朝他微微一笑,虽然他这个举动对我毫无用处,我注定还是输了,可没有雪上加霜已经是情分。
律师记录票数后,同样询问拥立周太太的人举手。
只有四票,和乔苍春色满园相比,实在不堪一击。
杜兰志迫不及待恭喜乔苍,所有人也纷纷跟随附和,乔苍没有理会他们,侧过脸问我有不舒服吗。
我托腮说有,肚子饿了。
他露出很宠溺的笑容,“我们去吃。”
我直接走向门口扬长而去,乔苍抬起手制止几位股东邀请他庆功宴的好意,“抱歉,我有约,改日我为诸位补上。”
杜兰志问什么约比这事还重要。
乔苍隔着玻璃不露痕迹看了我一眼,“粉黛佳人不高兴了,有我受的。”